行公義.好憐憫(中國文化觀點) 陳耀南
(由於原影片受損,此乃修復後的,質素較差,見諒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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講員:陳耀南教授
香港大學中文系榮譽教授
主席、各位弟兄姊妹、各位朋友。我想大家手頭上都有這一份稿,所以,我就嘗試在爭取時間的大原則之下,以高速的用粵語,讓大家聽一下我的廣東話有沒有變了音。
今天的題目下面的括弧,寫著小弟報告的任務–「中國文化觀點」。
當然這立即牽涉到:「何謂中國文化」;以至「何謂文化」;甚至又必然想到:「文化根源」、「文化動力」,甚至牽涉到「創造論」、「目的論」、「機械論」、「原理論」等等問題–諸如此類,小弟恐怕不自覺而又不自量力地窺探以至侵擾到鄰邦–即是李熾昌教授、劉澎教授,甚至主席的疆界。此種行為,縱使大家「好憐憫」,原諒小弟出於無知,恐怕亦為「行公義」者所不許。所以,惟有度德量力,知所節制,只是淺談中國文化。
當然又要澄清一個可能的誤會。有些人「淺談」,是高明地「深入淺出」,以度化眾人;小弟的淺談,是「淺人無深語」,見得淺,所以也談得淺。
中國文化當然不只儒家,不過,儒家之學無疑是傳統中國文化的骨幹。孔子承先啟後,將人文精神凝聚於尚德傳統,而道德倫理基源於良知心性,孟子引申孔子,說:「仁,人心也;義,人路也」,韓愈又引申孟子,說:「博愛之謂仁,行而宜之之謂義」,所謂「仁」,就是好憐憫;所謂「義」,就是「行公義」了。
剛才李教授就提出一個很好的論點,「公義」和「虔敬」屬輕屬重;中國古人亦關心同樣的問題,不過就不是「公義」和「虔敬」,而是「憐憫」與「公義」屬輕屬重。
「仁義」這兩樣東西,照看就是並行而不可偏廢。譬如,《禮記.中庸》說,「仁」就是人與人相處之道,最要緊是要接近自己的親人;「義」就是適宜的道路,最要緊是尊重賢人;我們中學唸的時候都覺得很好,但是人生經驗漸漸增多,回頭看歷史,發覺原來有一個不可避免的矛盾,就是所謂「親親」與「尊賢」,《中庸》所謂的九經,當然不是澳門的那一種,開頭的那兩個,發展到某一個地步,就自然會矛盾。很簡單,最近香港新聞都發生,將來也一定會發生,古代的王朝更不斷的發生,就是你最疼愛的家人和你最得力的夥計,最後究竟誰接班呢?你的王國會給誰接替?所以,我們看到以往的中國,當然是所謂的「傳子而不傳賢」,這個家族的企業。所以,大家都知道現代中國的企業很難打入國際範疇,家族企業始終突破不了那個瓶頸,而王朝都不斷衰敗。百多年來,中西文化激蕩,這個矛盾特別清楚。這也是儒家文化的一個很大的弱點–「軟下腹」。如果我們縮小一點,不要談到政治那麼大的東西,就似乎比較好講。古人有「仁內義外」之說。《漢書.藝文志.諸子略》說:「仁之與義.敬之與和,相反而皆相成也。」換言之,就是:「溫情」與「教條」好像是相反的,但卻是互相成就對方。當然有時候會多講「憐憫」,孔子一句著名的說話,所謂「父為子隱,子為父隱」但是這一句說話,古代很多人都努力的為孔子解釋,因為是聖人的話,其實問心說,不是真的能讓人安心。現代西方法理深入人心,你和我都是這樣。所以,當代仍然有某些新儒家學者仍然努力替孔子這句話辯護,例如台灣的鵝湖學派和這裡的學者,都覺得他舌敝唇焦,徒費工夫。有些人就偏重「公義」,例如宋明的學者「存天理,滅人欲」,結果就成了所謂的「以理殺人」;晚清著明的小說《老殘遊記》,劉鶚就說,所謂清官酷吏可怕,不下於貪官污吏,我們常人以為「貪官可惡,清官可愛」其實清官一樣的可怕,他以理殺人,他自以為是公義的化身。所以小程子的一句說話,今天一定被人扔石頭,「餓死事小,失節事大」(《二程遺書》卷二十二下),這都是令人覺得冷血。所以當時另外一派,例如葉適,要講「以利和義,不以義抑利」(《習學記言序目.魏志》)。清初王夫之說:「天理即在人欲之中」。其實這個「義就是大家的利」早就有人說過。《周易.乾文言》當然現在我們大家都知道大概是在戰國時候的作品,絕對不是上古的作品,即是不是周易的作品,就是說大眾利益的整合調協,就叫做「公義」。如果講「公義」而不知道同情體恤眾人的軟弱,即等於講「憐憫」而不知道「過份憐憫」就姑息足以養奸,所以儒家就說,「嘉善而矜不能」兩者兼顧。
講到這裏,你說:「很容易啦,原來中國文化與聖經教訓,一而二,二而一而已?」《論語》的〈顏淵〉、〈衛靈公〉篇,每一個人都知道那一句話:「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」;《馬太福音》7:12也說:「你們願意人們怎樣對待你們,你們也要怎樣對待人」,雖然一個消極與一個積極,不都是差不多嗎?但我們要想一下,好像剛才李教授都引用過,《詩篇》85:11說:「正義與和平必彼此相親」89:14就說:「公義和公平是你寶座的根基;慈愛和誠實行在你前面。」似乎是,坊間有很多談比較思想的書,比較儒家和基督教的書,常常都是站在「同」的地方談,我常常都想強調這一點其實都沒有意義的,所有高級宗教,那些叫人不要偷雞摸狗、姦淫擄掠,根本就完全是一樣的,但為什麼那些宗教仍然是不同呢?就是那個核心的力量,最根源的力量不同,是絕對不可以不守住那一個底線,重要的分別,譬如剛才我們所說,在於儒家和佛家一樣,東方三教也都是如此,基本上是相信自力,相信自救與救人的力量,是出於自己的本心;基督教徒就知道一切拯救是來自於我們所仰望的神。我們不是否認良心,良心非常重要,但是良心是從那裡來?我們要知道中環站不是最後一個站,上環站才是最後,如果不坐香港地下鐵就不知道,也不知道我在說甚麼。所以,根本問題就在於:人心是不是最高,是不是最後?所以,我們有很多新儒家,或者都要想一想這一點,我們的人心是不是最高、最後?人是不是自有永有?這個就是儒家思想和基督教信仰最後的底線不同的地方,而我們相信基督教可以成全中國文化,也是這一點。就是說,中環站後面還有上環。如果我們說:人心之所同世者,就是天理,那麼我們想問,天理又何從而來呢?如果我們所謂不溯其本而只齊其末,當然就所謂「因其所同而同之,則萬物莫不同」,其實就是甚麼儒、道、墨、佛全部都是一樣,甚麼宗教都是一樣,都是教人為善,這個是最糊塗而膚淺的說法,教人的方法不同,善的標準不同,怎麼可以說是一樣呢?
中國人向來相信:我們行公義,因為「公道自在人心」,每一個人都會說這一句話。但問題是,甚麼叫「公道」,為什麼會「自在」?這些,都暫且不問了,要問的是:「人心不同,各如其面」,而不一定「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」。剛剛前一陣子,我們雖然在雪梨,但都很容易看到香港的新聞,譬如姓陳的就常常弄出大新聞,而香港那些專欄作家,十多二十種意見,種種意見都很精彩,那又怎麼樣「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」呢?說一個其實不是很好笑的笑話,女士們一定不喜歡笑的:根據《周禮》,天子六宮,有一后、三夫人、九嬪、二十七世婦、八十一御妻,總共一百二十名女子,「奉旨」侍候那個獨夫,幸好那個時候沒有手提電話。晉朝的名相謝安–也不必考究是在淝水之戰之前或者之後了,大概這個謝安又是患上了舊古器時代以來,大多數男人(我不敢說所有)的寡人之疾,他想根據這個儒家的經典,打打折扣也好,成立分公司。先派手下探聽謝夫人的意見。但謝夫人真是厲害,真可惜生錯了時代,要不然可以代替希拉莉力戰奧巴馬。她說:「是嗎?原來謝公想這樣子。我想請問你一件事,周禮是誰所作?」「周公!」「周公是男人還是女人?」「當然是男人」「好!對!如果制周禮者是周婆不是周公,你猜他會怎麼樣呢?」真厲害,那個使者知道這一次不行了,棄甲曳兵而走。
其實,就算「公說公有理」,我們不要說周公之理、周婆之理,就算孔子所夢見的周公所謂的公道,同是男人的哲學,同是儒家思想,發展到後來都有很多的分裂,所謂的儒分為八,八大支派,墨家就分為三個支派,韓非子就笑他們,法家是兩個都批評,「取捨相反不同,而皆自謂真孔墨」,孔墨不能復生,誰說那一個是真,那一個是真的「王麻子剪刀」呢?儒家以內聖外王的仁德之君,為公義典範–類似柏拉圖所標舉的「哲人之王」。墨家以他們所謂的「鉅子」,即是「大先生」、「天志」的化身。他們相信這個最高領袖是偉大的統帥、偉大的舵手、偉大的導師、偉大的...等等,是他就知道如何去實現如邊沁所謂:「最大多數人最大的幸福」,這就是「公義」了。以韓非子為集大成的法家就認為,所謂「公義」就是領袖的英明判斷,他才是「公義」的化身,所以,這裏的「公」,是王公的「公」,不是大公的「公」了。其實幾十年前小弟在這裡唸四年級之時,有一門柏拉圖(Plato)的課,是第一次接觸,(這個柏拉圖借用蘇格拉底的名),所發揮關於 Justice 的辯論,一開頭出現的那一個人,其中的一個人,就是代表了這種觀點,好像後來馬基維利(Michiavelli)的觀點,強權就是公理,誰負責制定法律,誰的說話講了就算,誰是一言堂的堂主,他的說話,他的利益就是公義。所以,難怪在那一個時代,一個很冷淡,在旁邊看著其他人爭拗的一個道家,他就嘲笑一切所謂的正面的主張,其實一切都是相對的,人間根本沒有所謂的公義,這個就是道家的看法。
那究竟公義是什麼呢?
所謂「人與人之間」,或者甚至:一個人他所接受的人之間,以至於超自然的力量之間,中國自古就有很多「多神信仰」,以至「氾神信仰」,它們之間都有一種種的關係,這種人際或者人神之間,以至到神際關係就有一種的期望。人的行為符合、順應,滿足這些期望,就稱為「公義」了。
人是多數的,不是一個,神在傳統的中國也是多數的;所以,上述的關係也是多種各樣的。所以公義本身也可以含蘊很多的範疇。譬如我們中國幾千年常講所謂的「五倫」,五種人際關係:父子有親,君臣有義,夫婦有別,長幼有序,朋友有信。這些又叫做五常,你或者如果可以找到張五常先生的電話,你問一問他是不是這五樣。到了近代,有人加上了所謂的「第六倫」,就是他們沒有上述的五種關係,但彼此有種現代的關係,譬如公職的競選者與選舉者之間,都是叫做公義。
公義就是維繫社會安定,保持生活喜樂的一種要素。如果我們查考聖經,《箴言書》裡面有很多這樣的例子,聖經就稱為「義人」。義人的道路就是如此如此,等於《孟子.公孫丑》上篇說:「羞惡之心,義之端也」。義的起點,就是那一種羞惡之心。「義」之相反,是惡、壞、錯。如《西番雅書》3:5所謂:「不義的人,不知羞恥」。到保羅在《羅馬書》中更申明:人靠自己不能行善,唯獨在基督,唯獨是聖經,最重要是要「因信稱義」。一到這個層次,就超過我的範圍了!我要向各位好好的學習。
事實上,如果我們只要找一些相同的地方,我們只要有現代的索引工具,我就不懂得用電腦,但如果有電腦更方便,很多關於「公義」的金句,而這些「公義」的金句都是和「上帝」的信念連繫著。就是說,公義的來源、公義的代表就是上帝,這一點就是和中國傳統的思想有相似的地方,但亦有不同的地方,因為如果公義不是由眾人共仰的上帝而出,不是因真善美根源的上帝而出,所謂的「公義」就真的很難有統一的,「一人一義,十人十義」(孟子的話),變成沒有了一個共信之基,就是說,甚麼都是公義,也就所以有道家的思想–凡存在都是合理,凡說得出來,都有你自己的道理,那不就是等於沒有了,是不是?如果我們忘記了有上帝,忘記了有一個根源,一切就變成無根之木,無源之水,連公義本身也不需要存在,也無法存在,就更多人寡廉鮮恥,作奸犯科,只有乖巧與愚笨、只有僥倖與失手之分,而沒有了是非善惡!所以,最近這幾個星期所發生的事情,我覺得身在雪梨心存香港,對於香港的青少年來說,是一個很好的活生生的教育,就是說如此如此,經一事長一智。那我們又引述一下以前所有讀書人每一個都幾乎懂的,現在可能變成很僻的說話,管子和孟子的說話,我們變化一下,「倉廩實不知禮節」但是有時「倉廩實,但不知禮節」,「衣食足,但不知榮辱」,孟子「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,則近於禽獸」,如果一個社會人群沒有了公義的觀念,禽獸森林定律,(順自我的天性就是好?),就真不知如何是好!不久之前,不知道是胡錦濤先生還是溫家寶先生提倡所謂「八榮八恥」,很有道理的,其實就是為此而發。就是發達了但不立品是不行的,現在大陸正在發達,但是怎麼樣呢?甚麼都假大空,頭髮都幾乎是假的,醬油又假,現在在雪梨中醫界有一個最大的問題,就是沒有一樣藥可以靠得住,你說華陀復生也不行,開一張藥方雖然是好,但一定醫死人,因為藥是假的。弄成這樣子,還說甚麼中國文化,還說甚麼中國前途呢?當然我們知道人性人情就是如此軟弱,好像朱熹說,好像渴醉酒一樣,你扶他向東他掉去西,因為長時期「紅而不專」、「一窮二白」,結果後來改變方向,「讓一部份人先富起來」,這一部份人是那一部份人?一定是有權的人,一定是以權謀私,他們是不會有謙卑之心,人就是如此,我們逆地而處,但恐怕亦都是如此,於是,他不會拖著上帝同行,只是拖著福祿壽,拖著財帛星君,根本就忘卻了上帝,甚至他記得國際歌的第二句「從來就沒有創造主,也沒有神仙王帝」。事實上,有些地方的人們多年來從小就被灌輸「無神論」思想,我們常常說「無神論」的相信者真的極之偉大,「福壽與天齊」都不用人家恭喜,他知道原來有限的人生可以証明宇宙沒有神,真是很厲害,他的眼睛可以看透紅外線、紫外線,因為他看不到有神,相信這個社會達爾文主義,而結果就沒有了一個仰望上帝作為監臨的對象,中國傳統本來說良心,但是良心如果沒有了根源,良心自己本來就很軟弱,更加就不得了,生命的產生與歸宿,都只是在一個所謂的生物的進化層面,人根本就是生物,那所以又有甚麼道德可言呢?生命的意義就只有「有生之年盡量掠奪」,弱肉強食因為森林正是如此,又「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」,不多賺一點就是自己笨。所以,有很多思想家當他心平氣和,當他月白風清之時,他說「當下自在」,老實說,都只是光說而已,當他遇到試探,遇到引誘之時,他會怎麼樣呢?他是不是真的能夠當下就自在呢?是不是真的能夠那麼安息呢?如果是的話,為什麼傳統中國二千多年,始終解決不了那些問題呢?所以,那個時候你說甚麼「行公義,好憐憫」都是白說的。
理性地講「公義」,就很容易各執一詞,我們上面也提過了;感性地講「憐憫」,就似乎簡潔,因為大家都差不多,有一種愛心而已。很簡單,談到甚麼甚麼「主義」,可以辯論到天亮,多如牛毛;但是,最簡單的例子,講愛情歌曲,就算語言不同,說來說去都是老掉牙的東西,我們常常說:所有愛情歌曲都是一個簡單句子,一個主詞(subject)、一個動詞(verb)、一個受詞(object),那個主詞如何謙卑、如何誠懇,那個動詞如何熱誠,那個受詞如何可愛、美麗。你和我都當然說那三個字,結果就弄出無數的化骨龍(孩子),所以,其實都差不多的。原來憐憫就似乎容易了解,《聖經》裡面彌迦說從上帝而來的「行公義」,公義是在「行」,所以翻譯有時候真的翻得不錯,當然現在更好,就是不要糾纏於口舌之爭,拼命的說公義而不去實行公義,就是白幹;彌迦又說「好憐憫」,這個憐憫用了這個「好」字–
“很可惜我完全不懂原文,剛才主席就很客氣,李教授很客氣,但其實,學無前後,現在韓愈早已說過:「弟子不必不如師,師不必賢於弟子」,現在我當李熾昌教授的徒孫,恐怕也不佩,因為英文他比較好,希臘文呢,我懂希臘文、希伯來文的,中國字那三個,是不是?加起來不懂,就好像電腦一樣,1947年我就會「電腦」,因為當時我唸小學一年級,一定會那兩個字,那兩個字一加起來,到現在我都還沒有摸過,所以,其實我要向他學習。”
所以,這些地方最好是查考原文,「行公義,好憐憫」它原文的動詞是用了甚麼字呢?這裡如果直接翻譯,按照我所理解,真的相當好,「行」就是踐,「好」就是由內心自然的發出;就好像《禮記.大學》所謂「如惡惡臭,如好好色」,不是做出來的,不是被人去報導某某善長人翁寒夜送被,而是真的由內心發出的一種愛,那一種叫做「好憐憫」,這個就是「好」。
不過就算說得怎樣也好,我們要尋根究底還是有一點問題要解決。就是說,這種「行公義」的能力的動機;這種「好憐憫」的「好」是來自那裡?我們一定要窮追猛問,良心是不是最後?中環站的後面是不是還有一個上環站?將來還有一個甚麼寶翠園站的。你一定要知道最後的站在那裡,講「道德說仁」才會有意思,孟子的一句說話很好:「親親而仁民,仁民而愛物」,這是整個儒家的論理都是如此。我們想問,那一個「親親」的原動力,那一個「仁民」的動機。墨家就反對所謂「親疏厚薄」,這個要請曾特首一同的研究,他認為「兼愛」出於「天志」,那究意「天」又是什麼?
佛家將整個世界化為感受的對象,(談到這裡,我又一次謝謝我的舊老師–盧思光教授,這裡的教授,真是學際天人,經他點破很多問題都能解釋得一清二楚,雖然唯一的遺憾是他大概還不是基督徒。)就是說,佛教認為世界是感受的對象,那一個源動力不是出於理智、不是出於道德,而是出於那一種覺悟,Buddha就是覺悟的意思,覺悟就是自救救人,要戡破那一個的循環「十二因緣」,將十二因緣中間有一個叫做「愛」,那一個愛就是低層次。佛家的愛就是「慈悲喜捨」,很動人的道理,非常之好。但問題是我常常都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些佛教高明的朋友,如果我們的憐憫是為了來生的福報,這樣,那一個主持那一個報應?誰去按那一個報應的電腦?誰去決定我們的來生是幹什麼?如果說「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」,那麼如果本來無一物,連公義和憐憫都是無一物,都是鏡花水月,一種虛幻的現象,那麼,那一種力量去迷開悟,轉識成智的力量又在那裏?佛家說「萬法唯識」,那一個「識」的根源來自那裡?是那一種力量令我們轉識成智?真的是要請教。
所以,為什麼自中唐以來,很多的思想家都是極之通佛教,而又一生都反對佛教,韓愈不是迂夫子,他下開宋明理學,不是沒有道理的。宋明理學家每一個都精通禪理,但每一個都反對佛學,那他們爭執的地方在那裡?當然,受了佛教的影響,宋明理學唯心的那一派,最出名的例子就是所謂王陽明的《四句教》「無善無惡心之體,有善有惡意之動,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」。我們想問,「無善無惡」既然是心的本體,它又怎樣可以開出一個「知善知惡」的良知?那一種的源動力是怎樣來?它的選擇方向是怎樣來?我覺得如果這些思想家當年能夠聽到福音,或者能夠謙卑「向山舉目」,知道「我的幫助從何而來」,如果想通了,或者神的啟示早點去到,或者不論程朱派或陸王派,都會發現,其實彼此都是「五十步笑一百步」,其實彼此都是「支離事業竟浮沈」,而不是所謂「易簡工夫終久大」。
「行公義,好憐憫」,人就會因此而過度自信。這個是我的理解,我信主甚遲,五十多歲才受浸,讀聖經讀得非常少,有時候偶然看到都覺得很有啟發,就是覺得這一句話,當然彌迦不是為中國人而說的,但這一句話剛好就可以作為宗教比較,甚至可以作為我們中國幾種思想的發展。「行公義,好憐憫,存謙卑的心,與上帝同行。」這四個層次真的很清楚。「行公義」,很多高級思想縱使不是宗教,都談行公義,我們將來有些說法都繼續的去講,甚至有些政治思想都是覺得自己就是公義,問題就是冷血,沒有憐憫。有些好憐憫,但是那個憐憫覺得自己會驕傲;我就是善長人翁,沒有我,你不行,人就會過度自信,覺得我就是佛,我就是覺悟的本體,我就是憐憫的本體。如果我們能夠「向山舉目」,知道...我近來很感動的三節聖經中的其中一節,就是《哥林多前書》四章7節,真是暮鼓晨鐘,「使你與人不同的是誰呢?你有什麼不是領受的呢?若是領受的,為何自誇彷彿不是領受的呢?」真是好到極!就好像歐陽修當年警告那些作家,「文學」這個東西,是最容易令人驕傲,因為它很難寫得好,一寫出來,就是很主觀的,沒有甚麼好比較的,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作家,真是暮鼓晨鐘,如果你能夠想起,不論是俊男美女,或者是才子佳人都想起「使你與人不同的是誰呢?你有什麼不是領受的呢?」這樣就可以真正的謙卑,當然,我們可以說中國人向來講謙卑,打開電話簿,多少個中國人的名字有個「謙」字?你送一本書給人,也都「某某牧師指正」、「某某道兄指正」,中國人的美德。但是我們記得一句說話「滿招損謙受益」,中國文化傳統,「謙受益」這三個字,真是可圈可點,「謙」是手段,「受益」是目的,「謙虛」我們想 Jetso,這些 Jetso 不一定是壞的,你教我,我就得益了。但基督徒的「謙虛」,我們常說:為謙虛真的就是為謙虛,因為我們不得不謙虛,「人算甚麼,你竟顧念他?」我們周身原罪,上帝都放我一馬,你不謙虛怎麼可以?這個謙虛就是,真的是要自己謙虛,不是想受益而謙虛,如果人家沒有益處給我們,那我們還謙不謙虛呢?我覺得這一個地方就可以看到那一個分別。當然,有些人可能解釋「行公義,好憐憫,存謙卑的心,與上帝同行。」四樣是平行的,並不是層遞的,我猜,也很有道理,我的了解是非常膚淺,我只是… 我所得到的啟示,層遞是很有意思的一直推下去,到了最高的,就是「與上帝同行」,就好像「沙灘足跡」所說,甚至獨神宗教不只是基督教,但是有些信仰並沒有「最後一樣」,是「存謙卑的心」,人是極卑,造物主是極高,對,但那個極高的造物者不會「道成肉身」,亦不會「三位一體」,亦不會令到你感動到唱「耶穌恩友」歌,而我們的信仰,就是「行公義,好憐憫,存謙卑的心」,而且還可「與你的上帝同行」。不過這都是個人的感受,不知道對不對,再說的話,就超出這一個範圍,現在已經過了一分鐘,所以,在主席的微笑之下,我就結束。謝謝大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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