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March 28, 20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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葡萄樹傳媒

舉自塵土(甘小二教授)2012.6.3

語音(普通話): 《葡萄樹傳媒》文稿整理:Esther Kuo
主題:舉自塵土
證道:甘小二教授

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叫做宣道的一個工作,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勝任,實在我們牧師呢?就是大概告訴我,是類似於一個談談自己的創作的想法啊!然後,這個、關於中國的一些教會的情況、關於我自己的信仰的歷程,大概是這樣的一個說法吧。然後,我說,哦!這樣就簡單多了。但是,今天早上牧師給我打電話,說:天氣很冷,讓我多穿件衣服。可是我來到這兒之後,脫了一件衣服,已經,還是很熱,對,那個,從來沒有見過、從來沒有這樣的一種方式要坐在這裏跟那個左邊是牧師,右邊是主席,然後這個情形…

我大概的,我想先介紹一下我自己簡單的情況:我出生在河南,河南省的新鄉縣七厘營鎮,這個鎮是1958年的時候,毛澤東曾經來過這裏,然後,提詞說:叫做人民工舍好。從此呢,中國的鄉鎮以及政府都不叫鄉鎮了,就叫做工舍。也就是說,在這樣一個地方呢,就是,後來我發現當地的信徒,超過2005年去拍攝舉之塵土的時候,就已經超過10分之1了,而當地人,就是原來的,可以說有一個很強烈就是很自豪的地方,就是毛主席來過這裏視察過,據說在旁邊的另外一個村,他們也立了一個叫做毛主席視察田,就是,他到那個田地裏去看過,那麼,這塊田地就叫做視察田,然後,我的家鄉那個人民,他們也有一個毛主席視察田的紀念堂,那邊也有一個毛主席視察田的紀念堂,然後,我家鄉這邊的人說,是毛主席走到那邊的時候,去停車撒尿的時候,在那停了一下,然後,那邊就也立了一個紀念堂,那邊的不是正宗的,大概就是這樣的。所以,在我們家鄉那裏,是非常嚴重的毛崇拜的,也有農民跟這個毛主席握過手,結果就會有很多人來跟他握手,最後,他的手就殘疾了,就是因為那個大家都很大力的,是吧,大家都非常大力。

但我父親的情況就..我父親是相當於我們大陸,叫做倒插門的女婿,這個說法就是說他是河南雙丘那邊、民權縣人,然後,這個我爺爺還是一個營長,但是是國民黨方面的吧。那個成分、家裏的這個是很糟糕的一個出生,所以,我父親在50年代大學,好像1958年、1956年,大概那個時候他大學畢業,相當於是到了我媽媽那邊安家,大概相距有兩百公里的樣子。

我父親那邊的我,大概六歲的時候,我還記得很清楚,馬上就要上小學一年級了,六歲多一點的那個暑假裏面,暑假後父親去他的家鄉,那是我記事的時候,之前去過,但是什麼都不記得了,然後,在那有一個叫做三爺的、就是我父親的三叔,他是在1949年之前就被一個國外的傳教士帶走,帶走了大概10幾年,從他10幾歲的時候帶走,等他成人的時候回來,就在當地做傳教的工作吧。

那個是我父親那邊的地方,叫黃河故道,黃河故道就是黃河在歷史上有很多次的改道嘛。事實上是我看到關於1942年的那種情況,就是蔣介石炸掉花園口,然後,以空間之大爭取時間之長,是一個抗日的一個策略吧。

然後,我去到那邊,見到那個三爺他就拉著我的手,唱讚美詩,當時,真的只是覺得很好笑,什麼都沒有,不知道那是在幹嘛。

然後,大概1980、81年,我記得大概上小學五年級,可能是80年吧,我們那個村子的北邊就有一個人,外號叫葫蘆,大家知道中國那個葫蘆,不知道他為什麼叫葫蘆,力氣很大,但是,很多人說他是傻子。葫蘆就來讓我爸寫了四個字,叫做基督教堂,過了幾天我就在葫蘆家看到,他家的門口就修了一個、上面用水泥、用石子做的,就叫做基督教堂。我爸是在給他寫這個,當時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。

然後,也就是那1.2年前後,我們家新起的一個房子。第一年,過春節的時候,因為內地還是有很多書畫傳統,我父親他也是有點舊文人的素養吧,他就在家裡的、管那個進門的中堂,那個中堂的地方,就寫了一個叫做主耶穌保佑我全家,這跟過去的春風秋雨花月夜,唐詩今字漢文章這太不一樣了,這跟中國傳統的東西也都太不一樣了。當時,我還覺得不好意思,因為,這被別人看到的話,像什麼,有點不太好。

但是,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1997年,我當時還在北京第二學院讀書,然後,接到我父親病危的通知,回到家鄉到醫院看他,就記得當時我爸他已昏迷了好幾天了,但我去的那天正好他醒過來,也有人說就是為了見我,然後,我媽媽就跟他一起唱詩。但我父親還盡量做了一個動作,他躺在床上,他盡量把他的想坐起來,頭抬起來,頭離開枕頭一丁點,就這樣保持著唱了幾句,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況,然後,我想著、唉呀!這樣可能是唯一的.. 對他來說,也看到那個力量在他的身上,似乎那些肉身的痛苦,一些….行將怎樣的…痛苦也被抵擋了,也都消除掉了。但是,那天晚上我媽媽做了一個禱告,就說如果他在人世間的使命已經完成了,那麼..就請祢把他帶走吧,我就把他交託給祢了。

這個讓我特別感動,因為我父親生這病有十幾年了,17.8年了,我媽媽基本上辭掉、沒有怎麼上班,就陪他全中國到處去看,從來沒有放棄過。

我記得大概在1982年的時候,我父親開始病發,當時吐了好多血,就是肝硬化導致的那個喉管的血管出血,醫生說,讓我媽媽回家去準備後事吧。我媽媽說:不準備!那樣沒意思。

我如果我經歷的話,我去找好的醫生、我去借錢、我去跑血,當時的那個血還非常的緊張,就是,絕不回去準備後事,就是從來沒有放棄過,但是,那天晚上,我母親終於放棄了。

但是,她所說的那些話,我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的,他們都是50年代大學畢業,也錯過了很多的人生的機會吧。

我現在或許更加理解我父親當時的情況,就是在長期的一個知識環境,什麼都很匱乏的情況下,就在一個鄉村的中學裏面教書,他們兩個人都這樣,我父親還很年輕的時候就寫文章,算是有一點名氣的,但是,後來這一方面都早早的放棄了,但是,他們做為一個、算是帶有一點從1949年前後的這些知識分子橫氣的東西,但是,他們從來都沒有說過類似於這樣的話,他們不算是沒有知識的人。

當時,在中國大陸基本上,沒知識的人才迷信這個,就是我們從小受到的一個…但是,這些話他又不是中國傳統,也不是我們的祖先流傳下來的。我在中國的文化裏從來沒有遇到過,不料,它卻這麼強烈的把我擊中,這是我們一個家裏的情況。

那一年,他(父親)去世,去世的時候,我們家就住在中學裏面,因為,當時是我父親要求說自己身體不好,我要離大家住的遠一點,住在一個學校運動場的角落裏面,也是一個牆角,在那有一棟小房子。

但是,都會有很多親戚朋友來做追悼的活動,大老遠看見,一堆人都是穿著軍裝的,非常奇怪的,我都不知道他們是幹嘛的,是穿著軍裝,也不屬於解放軍的、也不屬於國民革命軍的,不知道是什麼軍隊的那種服裝,大老遠就看到他們來到,來到之後就跟我媽交談了幾句,他們就唱了一首歌,二首歌的樣子,然後,就又排了隊走了,我在想,這難道也是一種方式。因為,中國的傳統那個方式,叫奔喪嗎?要哭著,是吧。到了那兒你是必須要哭的,不管你是怎樣,你是要嚎啕大哭的。然後,必須有人來把你拉走的,才算你完成這項任務。

但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幫人家,然後,也不哭、也不笑的。他們就來到這兒,就唱唱歌走了,這個情況非常奇怪。後來,我知道他們就是教會的詩班。

然後,2000年的時候,父親三周年的忌奠,這個三周年在父親家鄉那邊,和下葬的時候是一樣重要的,我媽媽就是在當地騎軍車走了幾十里地,終於,找到了一間教會,那間教會是答應,可以來這裏做一次追思禮拜。

她們也是穿著軍裝,算春天剛開始,繫著紅色的紗巾,幾個女孩子,還跳舞、還唱,那個講道人是個姐妹,她講的特別的激動,她就說:如果你們相信耶和華,相信耶穌的話,那麼你們的祖先就是亞當和夏娃。如果,你們不相信的話,你們祖先就是猴子。這個大概就是有點罵人的意思吧。這種邏輯啊,當時我一聽,這也是一個挺好的記錄片的題材。

其時,在此之前1999年、2000年,我自己的婚禮,是在當地的教堂裏舉行的,我當時在第二學院讀書的幾個同學,他們都在那兒,可惜,我們當時,連誰手上能有一個拍器材的東西都沒有,那個婚禮,我朋友說都是上校,他們穿著軍裝,是有軍銜的,對,全上校。一對詩班的在前面,敲纙打鼓,後面就類似於花車。然後,要遊行一樣的穿過整個村子,其實很近的路,本來村子很快就到了,因為,一般的教會都會在村子邊上,但是,他要故意的從那頭繞,要這樣走、走很遠的路,背著很重的樂器,就這樣的。

所以,我想如果在一個記錄片裏面,沒有把它拍下來,記錄片最好還是把它放在我的劇情篇裏吧。我想我的劇情篇,有非常強烈的記錄功能,它記錄了中國大陸基督教教會的情況,這方面,在之前的影像資料裏面是非常非常少的,幾乎是沒有的。所以,我想我可以做一部份工作,很快的,下周二還有一場《舉自塵土》的放映,是我的第二部劇情長篇,在那裏面可以看到那也是在我家鄉裏面拍的,在我結婚的那間教堂拍攝的,所以,大概可以看到一些那個情況。

我當初想100年後的中國人,某個人,想要了解100年前的基督徒的情況,這些影片或許對他們有些幫助,可能會比文字的記載,會更有不同的信息。

事實上,比如說關於拍攝影片,在大陸有一個記錄片導演叫黃文海,他列舉出來他拍記錄片的幾大理由,別的我都忘記了,但是他第一條是為了不做人肉炸彈。也就是說他如果不拍這個片子的話,可能,像他那樣的一個人就去做人肉炸彈去了。類似於,可能去刺殺某一個他覺得不好的官員,類似於這種。這有點憤怒青年。

我想,一個相對和平、公平的社會環境下,人們可能比較難以理解那種情況,他在中國的記錄片導演裏面,我覺得可能肯是最好的。特別是他的前面幾部作品,像他這樣的一個人,怎麼可以有點這樣的一個恐怖傾向呢?說出這樣的一個話呢?

這有點像海德格爾說的,海德格爾說:由於時代的貧困,詩人的整體存在和詩人的天職在詩人的身上構成詩的追問。我朋友又說,什麼是時代的貧困,那就是….神的缺席。

我想在類似於像黃文海啊、以及在很多的中國優秀的電影,這些優秀的電影,獨立電影是佔據其中絕大多數的,中國地上的那些電影,後面還有一個張藝謀到馮小剛的一個講座,我想他們多半並沒有描述到這個時代的精神,並沒有抓住這個時代的心靈特徵。

拍攝作品,似乎是當我們處在這樣的一個時代給我們的一個追問的,甚至是考問的情況下做出的一個回答,也很希望自己能夠做的更好,但是,在做這個影片的過程中,我也遇到了很多的問題,這些問題有信仰方面的,有其他方面的,當然,也有創作方面的。但是,對我構成最大困擾卻是信仰方面。

我在拍攝《舉自塵土》之前,也聽從了朋友的建議,建議我盡自己的一切力量,去尋找可以對這個影片,做出資助的人們。

然後,當中見過我們幾年前在一起聚會的,另外一個年輕的傳道人吧。他後來因為別的事情被迫的離開中國大陸。然後,過了幾年再回來。那時,他剛剛回來的時候,他新成立了一間教會。然後,他聽說我也要拍攝這個東西,就找我過去談一談。首先,是反對我在影片裏的這個題材。就是說,拍基督徒這個沒有問題,但是,拍基督徒做錯事情,這不行。

後來,我把他的意見給我的一個,我之前跟過的一個導演,然後,那個導演說:這跟電影審查會又有什麼區別呢?真的是一樣的!

後來,又說了另外的一個情況。大概就是說:錢我們有的是,關鍵是在於你是不是屬靈。屬靈的話你就會得到很多很多錢來拍一個片子; 如果你不屬靈的話,你就得不到這筆錢。然後,好了,現在要看你的生命是不是要再往前跨一步,真正得到一個屬靈的生命。那麼,你就一切都很豐盛了。大概是這樣的。

這個邏輯,我覺得有點像威逼利誘一樣,這個不是那麼正常的,這些話裏面的這些邏輯,或是說不是那麼對勁的。

關於,這個屬靈的問題,我剛才說我拍攝影片的時候,遇到的信仰方面的困擾。事實上,關於這個屬靈的問題,更早一點時間的時候。大概也是2000年前後,剛才我說那個情況是2004年,在籌備《舉自塵土》的時候,在更早一點2000年前後,就是一個弟兄帶了另外一個教會的負責人,在廣州的,介紹我們認識。這個教會負責人,希望我拍攝類似一個像MV一樣的讚美詩的視頻,為教會拍,我說:很好。他還問我有沒有更合適唱歌的,唱到要專業的。我說:我也這麼想。因為,好多時候,我聽到那讚美詩唱出來,有點鬼哭狼嚎的,不是那麼好聽嘛!我說:好。

當時,在我的選修課堂上,有其他院系的學生。有一個,是剛剛得了中國大學生女高音比賽的第一名,然後,就是跟她說,她就非常高興,我當時就給她打電話,她就答應了,說:沒問題。

然後,我就跟這個負責人說:有這麼一個人。他說:他是不是我們的姐妹。我說:還不是。那不行。就是說她一定要是姐妹,她的事奉才會是有生命,屬靈的,否則就不行。

今天更早一些時候,類似香港這樣的教會,去尋找到這樣的一個人,是一點都不困難。但是,在當時的中國大陸,是非常困難。

就好像我當時知道的電影界的,我除了知道呂麗萍信主,其他的還沒有人,就是那麼多電影人,還沒有一個人。那這種情況下,比如說你要拍片子,說要求這個是主內的弟兄、那個也是主人姐妹,那怎麼可能呢?

事實上那個,我拍片子的時候,除了我沒有人是主內的。而且,錄音師,大家看過投名狀那個電影,投名狀的錄音師,是我的朋友,然後,他來義務幫忙,2002年當時他還沒有那麼出名,在錄音界,他是穆斯林,其他的我的那些學生,還有在拍戲的時候,一個勁的笑的,也有一個勁的跟我辯論的,幸虧我不喜歡辯論,否則那會經常發生很多那個…

甚至,等到前年的時候,我去拍攝我的第三部劇情長片的時候,還是這樣一個錄音師、一個穆斯林,還有幾個經常喝酒、喝得很過份的那個學生,還有一對同性戀者,都在我的劇組裏,然後,我們都住在教會裏面。

我想,他並不妨礙這個片子,是否好,或者不好。這個跟他的作者是不是信主,沒有什麼關係。甚至,我在我的第三部劇情長篇裏面,也拍攝了這樣的場面,本來我非常想強調這個場面。後來,就是做得沒有那麼厲害。

就大概就是一個教會的負責人,我們在中國教會農村,叫做堂點。一個村裏,大概在鄉鎮一級的一個教堂。到了村裏面時候,會有一個聚會點,叫堂點。大概是一個堂點的負責人,她的一天。

她的一天裏面,她去一些地方,見了一些人,有她自己非常困惑的地方,她的困惑,是他的丈夫還不信主,不僅僅是不信主,而且,她丈夫是個木匠,在為廟裏面雕刻偶象,做這樣的工作。

而他們這樣結了婚,她的丈夫是這麼的一個情況,然後,她又是堂點的負責人,她的婚禮也不能在教堂裏舉行,在等待婚禮之前,她要先等待丈夫的洗禮吧。

大概,就是這樣的一個處境下,這個姐妹去五金店,跟老闆討價還價。然後,說要用什麼進口的不銹鋼、國產的什麼材料、來做一個十字架的樂杖,就是在那個樂隊指揮棒上面加一個十字架,要去加工這麼一個東西。但是,就是加工這個東西的工人,我說:他可能刁著煙、嘴裏說著粗話,就這樣給你幹了。但是,這個東西到了教堂,你還當不當它是…當它舉起來的時候,難道它因此不屬靈了嗎?我是這樣想,也在影片裏面把它拍下來,也有這樣一個自己的一些感受吧!

另外一個問題,我想是關於苦難的問題。

昨天晚上,導子老師跟我說,可能這邊多數的信徒,是沒有類似於我們那邊苦難的經驗。因為,這邊相對的環境,是要好過那邊,大概是這樣的一個意思。

我自己不是特別清楚,這個問題。事實上,苦難真的也無大小。就好像拍電影的時候,它的題材無大小一樣。你不能說你拍了加長離短,你的作品就不偉大,或者說,它不深刻。而你拍了王侯將相,然後,拍了天下的得失你就偉大,你就夠深刻。這個兩碼事,跟你的題材大小沒關係。同樣的,我覺得苦難也是這樣的。

譬如說,有的人可能是因為工作的壓力,而感到非常的絕望。這個工作壓力,有可能是他明天要交一篇這個文章,然後,這個文章他感到非常為難。但是,也有可能是,他明天決定這一輩子所經營的東西,是否要丟掉,類似於這樣的。這樣不同的壓力的,說苦難,我在想可能不能那樣說,不能說大陸那邊的人經歷的苦難,要更怎麼、怎麼樣…一點點的小事情,也可以導致一個人,有了苦難的經驗。

但是,我在想,中國大陸的情況,是太大了、人太多。但是,這一切都不是問題,肉身的苦難也不是問題,關鍵是有沒有盼望的問題。

事實上,這個問題,在我2007年《舉自塵土》,參加這個香港國際電影節的時候,當時,說的特別的明確,最重要的是精神上,有沒有盼望。

所以,我過去想做的一個非常龐大的記錄片,主題也是,基督教於中國農民的精神狀況。

他是不是每天吃饅頭、鹹菜,還是每天都去吃這個豪華大餐,這個不是重要的。不意味著某某人,他的生活、物質上的貧困,他就會感到絕望,或是什麼…這是完全沒關係的。我想,多半的人都在物質生活達到一定程度上,都會有相應的空虛感、虛無感這些的,都會有。

然後,我自己也在不斷的經歷這個過程。

就好像在今年春節的時候,我就是在家裏洗碗,如果沒有熱水,冬天水冷的時候,我就希望是我來洗這個碗,就是不要讓家裏的人這麼受累。但是,洗了幾天之後,有一天,突然,覺得不行,我這個生活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,不是說因為洗碗,我本來洗的挺開心的。而是突然的,感覺到自己,不能夠再這樣繼續下去,我需要去做一些別的事情。

那個,過春節嘛!中國人都是這樣吃啊、休息啊。我每天大概會寫四個小時左右的、練習寫字。但是,突然會受不了。

接著,就是長達將近一個月,在精神上非常、非常的痛苦,完全不是物質生活的問題,完全不是。所以,我在想,我們的精神生活,真的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東西,我們的靈魂需求也是非常奇怪的。有些時候,你那種…所以,我在想,我的作品可不可以去表達這些東西,這才是我以後想做的。

事實上,在拍完《山青水秀》之後,我就檢討了《山青水秀》,我覺得《山青水秀》,過份的指向了人們的物質生活的困難,過份的指向這一點。

那個義大利有個電影導演叫安東尼奧尼,他算是義大利新現實主義出來的導演,他的處女作是工人階級的,大概是拍工人階級的。但是,之後他所有的片子,都沒有再拍過工人階級了。全都是中產階級的。

這就相當於之前他的工人階級理想,要爭取到更好的待遇、有更好的住房、更好的生活條件…這些。

但是,當這一切導演在這電影裏面,人為的將他滿足了,之後,看看這幫人,還在幹什麼。他們在面臨什麼樣的情況。

所以,我想,如果是以後的影片,不管人物的生活是否面臨物質貧困,那都不是我想強調的東西了。因為,上帝給予有些人,吃得很好,一輩子可能都吃的、住的、用的都很好;給另外一些人就根本沒法相比。但是,大家面臨的問題,可以仍然是一樣的。所以,我希望自己的影片裏面,能夠接觸到這樣一個情況。

過去,有人問我,什麼是我心目當中的好電影,什麼樣子的?我說,那是清晰的呈現、人類難以被清晰呈現的那個情感和精神世界。

這一點,它是那麼的難以做到,以至於,多數的影片在這方面,是不能夠達到這個要求的,多數的藝術品也是。

而我,過去曾經為另外一個電影導演,寫過一篇影評文章的時候,大概就是我今天所要說的,可以做為結語的一個觀點。那就是說,在中國大陸絕大多數的文藝作品裏面,這個神都是缺席的。

我不要求他一定是耶和華 神。我在這裏非常坦率的講我這樣的一個想法,因為,你沒有辦法要求世界上所出現所有的藝術作品,假如他是來自穆斯林的、假如說他是來自佛教徒的,你不能都要求他們都是有耶和華 神的時候,才是好的作品。

一個西藏的信徒,他一生的信仰,就是那樣子的。從他的家鄉,一步三叩首的,到拉薩去朝拜,你不能說,他只有去朝拜耶和華的時候,這才叫朝聖。他才能給你心靈的震串與驚愕。肯定不是這樣子的。

但是,絕大多數的藝術作品,這個神是缺席的。

從一種泛宗教的上面來講,我想他有點像、用一個詞,大概叫宗教感吧。所謂的宗教感,固執的認為精神大於物質的一種情感。對於,我們來說,我堅信耶和華 神,但是,我想我們或許也需要更加寬容的,去對待其他人的信仰,就好像我們會邀求別人,至少也要尊重我們的信仰一樣。這上面,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裏面,一直有非常強烈的,包括我的困惑、我的迷惘、我的痛苦,都帶著這樣的一個神的痕跡吧。

那個,同樣的藝術作品,他也不去解決一些問題的,他能夠提出一些很好的問題,就很好了。

我不知道是否除了牧師,除了牧師可以是這樣的。對於,因為,韓語那個詩說裏面,說師者是傳道、授業、解惑。我想牧師可以這樣的,但是,對於我這樣的一個在大學裏教書的老師來說,我跟學生說,我說我可能更像一個傳惑的人,我想,我如果能夠把我的疑惑告訴你,那麼大概,我想就是對於你有所幫助了。

同樣的,如果我們在藝術作品當中,看到了作者傳達了這樣的一個疑惑的時候,我想,他已經對我們構成了一個關懷。

我們看到了一部影片,然後,看到裏面有這麼一個人物,他的困惑和我的如此之相似,我在這個世界上真的不是孤獨的。我想,這就是作品對於人的關懷。

否則,人可能會存在,即便是基督徒也會存在一種情況,那就是有信,但是無望和無愛。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情況吧。我個人覺得,非常可怕的情況。

如果,你在教會裏被弟兄姐妹說。譬如說最近你感到有些困惑,然後,當你把你的困惑說出來的時候,說你被撒旦攻擊了。這樣的話,你會馬上就…你來教會的時候你感到是那麼絕望,那麼滲澹的情形,心裏面。

我希望我自己在藝術作品當中,所表達出來的那些人,可能,都是被攻擊過的人、被試探過的人、都是那些跌倒的人。

而在世俗的意義上,我想我的影片裏的人,可能是成功的,也可能是失敗的吧。

但是,影片裏我想也是一個就是沒有神蹟的,基本上就是沒有什麼神蹟的影片,和我們大多數人的日常生活,經驗是一樣的,這個沒有神蹟的意思。

就是譬如說主人公生病了,他最後就是因病去世了。然後,也沒有說神蹟般的就一定要復活,我想,這是一個很好的,可能出現在我的影片裏可能的情況。然後,我希望,他能夠反應大多數人在信仰上的一個體驗吧。

我今天說這些事,是比較散漫的,我的語言表達,可能是比較那個結巴的。但是,希望能夠和大家能夠分享,我一點點的在信仰上的體驗,謝謝!

《葡萄樹傳媒》文稿整理:Esther Ku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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